韩育林：一名文物警察27年的追逐

一帮文物贩子正在交易，突然发现来了警察。一名男贩子拔腿就跑，轻易甩掉了大多数追他的人，唯有一个身高腿长的瘦警察穷追不舍。男贩子前后四次拦下出租车，可每次没等他往车里钻，瘦警察就“拍马赶到”。男贩子被瘦警察逮住时，喘着粗气说了声：“没想到！”原来，他拿过某体育学院的万米长跑冠军，可没想到的是，长跑冠军也跑不过一名警察。

案子发生在20多年前，抓他的警察名叫韩育林，如今已是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刑侦局二处副处长，还在干文物缉查。今年7月，韩育林刚刚被国家文物局授予第五届“最美文物安全守护人”称号。那个犯罪嫌疑人当然不知道，那会儿，身高一米八八的韩育林一个强项就是长跑。而韩育林自己也没料到，在这个行当里，他竟然一气儿奔跑了27年，成为西安最资深的文物警察。此间，西安警方侦破的文物大案、要案，背后都有他的身影。

(资料图片)

韩育林特警出身，飞檐走壁、滑绳自救这些全练过，而且是个神枪手，当年代表西安参加全省公安系统射击比赛，拿过团体冠军。被选去干文物缉查时，韩育林还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浑身是劲。可第一次出差办案，就让他“演砸了”。

那回，抓了个文物贩子，要在广东广州跟他的下线接头。这种情况下，就不能给贩子戴手铐，人也不能贴得太近。要不，下线一看，还不早跑了？领导把押贩子去接头的任务交给了韩育林，贩子竟然在韩育林眼皮底下跑掉了。韩育林能跑，能不追吗？可广州街上人太多，路又曲里拐弯，贩子仗路熟呀。为这件事，韩育林流了他从警之后的第一次眼泪。

盗墓是一个古老的行当。曹操就曾设“摸金校尉”一职，专门负责挖坟掘墓，盗取其中财物以充军饷。“摸金校尉”的狡猾，也常常让人脑洞大开。

马腾空粮库旁有一枯井，有人出入痕迹，疑似盗洞。民警搬了一箱方便面，每晚九点到凌晨两点，端着望远镜守候一周，果然瞅见有人进去。鸣枪示警，向里面喊话，里面不回应。韩育林就与一同事持枪钻进枯井。原来，盗墓贼是从井壁打了横井，里面有吃有喝，在里面待上几天都没问题。到了横井口，俩人没敢冒失往里钻，一人持枪守住洞口，一人往里喊话。河南的一个盗墓现场，就发生过民警在横井里被盗墓贼用探杆捅伤的事情。“再不出来，我们就开枪了！”听到这话，横井里终于有人应了声：“别开枪，我们出来！”两个盗墓贼终于被他们押了出来。

原来，这是个流沙墓。古人为防盗，将沙子专门炒过，这样一来，沙子就不会板结。盗墓贼本想挖个坑，等沙子流尽再往里钻。可那沙子实在太多，大坑流满沙子还有的是。这帮家伙就弄了个能压一吨重东西的压缩机，往里压钢圈儿。这样，像鱼竿一样，一节一节都是空的，盗墓贼就顺着钢圈儿往里爬。万万没想到，他们钻盗洞，竟然被警察看着了。

十几年前，蓝田县五里头村的吕氏四贤墓被人盗掘。韩育林他们起初是从古玩市场有人要出手本地稀缺的宋瓷发现端倪的。

在北宋，吕氏四贤与苏轼是同时代人，其中吕大防比苏轼年长十岁。“四吕”中，吕大防官至宰相，而且是北宋名相；吕大钧是中国乡约的鼻祖；吕大忠是西安碑林创始人；而吕大临则是中国现代考古学、古文字学的奠基人。有专家认为，从文识造诣方面比较，“四吕”并不逊于“三苏”。

根据一些蛛丝马迹，韩育林他们追踪数日，在一家宾馆“堵被窝”，抓了两名盗墓贼。据嫌疑人称，本案的主谋之一，是“四吕”的后人吕某。

腊月里，民警在吕某住的兴庆小区外冻了一个通宵。见他不出门，民警编个事由，让那个被抓的嫌疑人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到小区门口来。民警抓他时，吕某拼命反抗。可韩育林一拍他肩膀，他就泄了气。原来，五年前，因为参与盗掘西汉窦太后墓，吕某就是被韩育林亲手抓到的。

一翻他口袋，除了一把车钥匙之外，居然什么都没有。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和移动支付。一个大老爷们儿出门，能不带家里的钥匙和钱包吗？就是开车，不也得带上驾照吗？吕某显然是有备而来。

那两名嫌疑人说了，墓里出的东西都让吕某开车拉走了。抓了吕某，就得搜查他家。可吕某带着民警进了他刚才出来的那个单元，前前后后指了六户人家，都说是他家。遇到人家开了门，他就说走错了；遇到敲不开的门，他就一口咬定，昨天晚上，他还和女朋友在这儿住，这就是他家！

刚从家里出来，能找不到自己家吗？韩育林越发坚信，吕某家里有东西！

见民警要去派出所查他的户口，吕某才软下来：“你们一会儿到我家，能不能不给我戴手铐？我女儿和老父亲都在家呢。老父亲快八十了，有心脏病，一着急犯了病不得了。东西我昨晚提回来，就放在客厅里，睡觉起来都没来得及动。不信你们进去看。”

吕某家在三楼，窗户上有防盗网。韩育林让人摘了吕某的手铐，派人守住出口，然后让两个身手敏捷的民警以吕某朋友的身份，押着吕某去他家。一按门铃，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儿来开的门，果然是吕某的女儿；客厅里，吕某的老父亲正在看电视。客厅的地板上，果然放着5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是些铜器、砚台、围棋子之类的文物。民警们还是让吕某带着把几个房间、包括厨房、卫生间都转了一遍，没再发现有文物。

这5只塑料袋提回来，经过清点共有石壶、石砚、青铜簋、盆等55件组。可古玩市场得到的情报明确地说，这伙人刚挖出了一批宋瓷，为什么吕某家里提回来的东西没一件瓷器呢？

再审吕某，他称，确实有宋瓷，但都在另一个同伙手上。等民警好不容易将那个同伙抓住，那个同伙却说，东西全让吕某拉回了家。究竟谁在说瞎话呢？

凭着马拉松般的执着，韩育林最终拿下了吕某。原来，那个平时说河南话的同伙在给他打电话时，却说的是一口普通话。吕某马上警觉，揣上车钥匙下来，就想开车去转一圈儿，看看有没有警察跟踪。被抓之后，他一再耍赖，不肯说出自己家的门牌号，就是想让警察最后去他家搜查时，会松一口气，以为所有文物都在客厅塑料袋里放着。实际上半夜回来，趁着女儿和老父亲熟睡之际，他已经悄悄将更值钱的文物藏在了阳台的木地板下、门厅假柱子里、装修房子的夹层、暖气罩子后面。后来，韩育林他们从他家搜出来的文物共有120多件组。其中，仅国家一级珍贵文物就有14件。

韩育林长期工作的二处五大队，是全国公安系统唯一一个打击文物犯罪的整建制队伍。七年前，五大队接手了一起公安部督办的倒卖南北朝石刻佛像案件。经过3个多月的蹲守，时任大队长的韩育林亲手抓获了本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蔺某。车子开进刑侦大楼院内，韩育林他们解开蔺某的手铐，准备押他到楼上的审讯室。却没想到，蔺某双脚一落地，马上就夺路往大门外狂奔，拦车的电动栏杆竟被他一下跨过去了。此时，另外两地的抓捕已同时开展，怎么能让“男一号”给跑掉了呢？蔺某时年28岁，是个进过体工队的练家子，体能超好；而追赶他的韩育林此时已经46岁了。跑了200米，韩育林已经双腿发软，硬是凭着毅力，咬牙把蔺某追上，和一名50多岁的同事一起，把他抓了回来。

把蔺某放进审讯室里，韩育林才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喝口水，突然，他发现自己的眼泪流了下来，而且是边笑边流泪。这是他从警后的第二次落泪。20多年的刑警生涯，就这么一幕幕都在他的眼前闪回起来。 （胡杰）